两岸文化共同体 台湾可藉此摆脱孤立
中评社11月23日报道,台湾佛光大学文学系主任、两岸统合学会秘书长谢大宁在《中国评论》月刊发表专文《为“两岸文化共同体”——“中华文化复兴委员会”催生》。作者认为:“某种文化复兴运动对这个时代两岸的中国人,乃至整个中华民族而言,都是特别具有时代意义的。台湾必须藉此以摆脱掉孤立的状态,借助中华文化的再度复兴,以重新回到中国,并凭藉中国而走向世界;大陆也必须借助中华文化的复兴,以找到‘民族的凝聚力和创造力’,从而真正崛起为世界的稳定领导力量,并成为海外多少中华儿女真正归心所在。”文章内容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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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我大致说明了一些背景因素与理念层次的问题。现在我想再描述一下现实的条件,以说明如果两岸在这个课题上合作,将可以截长补短,事半功倍,并对双方都会有许多好处。
以我自己求学的背景和这几年与大陆学界交流的瞭解,在中华文化复兴这一课题上,两岸其实各有一些优劣的条件。就传统学术的遗老来说,许多早年旧学根底深厚的人,当年并未随国府南迁,如陈寅恪、熊十力、梁漱溟等人,但他们并没有如刚逝世的季羡林先生一般,活到能获得发挥的空间的时候;而像钱宾四、牟宗三、唐君毅等先生,他们流浪香江,而后又趁国府强调传统的因缘,得以在港台大展鸿图。而当年国故派的领袖,章太炎、黄季刚先生的门人也在台湾传扬国故,因而使得台湾在学术传统上,并未和历史脱节,而且也能维持百家争鸣的局面。实在说来,这恐怕是台湾比较占优势的一面。而且由于台湾学术在与西方接轨的课题上,也确实领先大陆至少30年,这也使得台湾学界在思考如何将传统与现代接轨的课题上,可能要领先大陆一代,因此它在创意以及思考的系统严密性、完整性上,容我大言不惭的说,台湾恐怕真的比大陆要好上很多。无论如何,撇开某些个人条件不说,大陆在整个教育和文化体制上,毕竟与传统文化和学术脱节太久了。我听说大陆在十一五计划中准备在各大学普设国学院,就面临了师资与教材的严重匮乏,这就是明显的证据。也因为这样一个条件,使得台湾拥有相当一批人力,可以投入到相关的学术研究、教学,乃至诸如文化创意产业等行业之中,来为传统与现代的接轨工作做出贡献。这点至少在相当时日内,都还会是台湾的优势所在。
但是另一方面,台湾这一优势也面临了巨大隐忧,那就是由于这十几年来政策上去中国化的结果,由于台湾研究和传统文化的研究在资源上的重大落差,使得传统文化的研究无论在人力上、课题质量上,都似乎有逐年下降的趋势。研究上是如此,其实社会氛围上更是如此,今天台湾的媒体,有关中国的报导就跟对世界的报导一样,实在少得可怜。这种自我封闭的氛围,几乎已成为这十几年来台湾社会的特色。大致来说,80年代以前养成的一批,相对而言还比较好,也比较能从大的视野来关注传统文化的发展,但这十几年的状况实在每下愈况。尤其重要的是这些年在台湾成长的新世代,由于教育的走向,使得他们对中华文化的感情,已经愈来愈淡,对中华文化的知识也愈来愈浅薄,这几乎是每个文史科目的老师所共有的感慨。
而相对来说,大陆这几年整体国力的大幅提升,加上也逐渐认识到发展传统文化的重大意义,因此既有意愿,也有能力投注更多资源在这方面,十一五计划准备以五年的时间在全大陆设立几十个国学院,便是具有大气魄的证据。而更重要的是,大陆年轻人对中国的那份感情,这恐怕才是更具关键性的因素。我多次在大陆演讲,对学生眼神中的那份对中国传统的热爱,至今犹让我历历在目。这也就是说,台湾目前仍具有客观上软实力的优势,但套用股市的术语说,此一优势只是短多长空而已,而大陆则具有硬实力与主观感情上的优势,而这一优势却是长期的保证。如果说两岸能够充分合作,则台湾应可弥补大陆因断落五十年所造成的缺憾,并能借助台湾的经验而更迅速地让传统与现代接轨,反过来说,大陆也可以协助台湾重拾对中国传统的想往,让台湾许多仍对中华文化怀抱热情的人,可以获得比较多的资源,这也当然能够增加台湾新生代对中国的认同,这不是大陆所关注,并且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就共同体这种组织的基本定义来说,它当然必须是以政府为主体的。但是就现阶段而言,两岸的情形自然与欧盟国家的情形有本质的不同,所以如果此一文化共同体要想在现阶段就能开始运作,它当然不能墨守欧盟的状况。因此,我认为此一共同体在两岸定位的问题获得基本解决之前,也许可以采取某种类似现在海基、海协的白手套模式,但是它也与海基、海协的模式有一个基本的不同,亦即它必须以某种合署办公、共同决策的方式为之。此一组织我认为可以就名之为“中华文化复兴委员会”,其成员应包括两岸相关部会决策阶层官员与相关幕僚人员,以及相关学术界人士和相关产业界人士,并由两岸轮流担任此一委员会的主席。
如果这样的模式无法一步到位,也可以有一些阶段性的变通作法,比如说如果考量到台湾的特殊政治生态,则台湾方面也可以暂时由退休官员,资深学术界人士、或对决策有影响力的人士来代替决策层级的官员。总之,由于共同体的决策无可避免地会涉及到各成员体内部的法律、行政等层面的配合,所以必须纳入官方或是准官方的决策人员,才有可能真正发挥功能。
至于此一委员会的主要功能,它当然不是两岸目前各自存在的教育、文化部门的太上部门,我觉得它不是意在指导目前两岸各自在推动的教育、文化政策,而是在“积极兴利”上,亦即在整合两岸所有相关资源,以共同促进中华文化的进一步发展,并将中华文化推广到全世界。这包括学术、教育、文化乃至产业等等层面,此处自然无法完整列举,但我以下想以举例的方式,来抽样式地略作叙述。
一、由两岸“共同经营孔子学院”
我觉得在“中华文化复兴委员会”成立前后,第一个可以尝试的工作,便是引入台湾的力量,以共同经营已经颇具规模的孔子学院,让孔子学院成为一个中华文化复兴的重要试点与橱窗,让它成为在全中国(包括台湾)以及世界华人乃至世界人士接触中华文化的一个据点,甚至可以成为类似美国在二战之后成立的“和平工作团”的组织,让孔子学院成为一个“文化和平工作团”。我的构想乃是如此:
据瞭解,目前大陆已经在世界各地成立了超过三百二十个孔子学院,这的确是很具气魄的举措。但是另一方面,它似乎还未充分发挥功能,而只像是美国在世界各国设立的美国新闻处一般,成为提供资料与教授中文的场所而已。我在想为什么不能将孔子学院不只是开设到外国,也开设到全国各地,同时培训大量的青年文化讲师与文化工作者,让他们成为文化大使、文化拓荒者,或以驻点的方式,或是巡回各地,来讲授、展演各项有关中华文化的东西呢?如果我们真要如此作,则可由“中华文化复兴委员会”动员两岸丰沛的国学研究者、学生,乃至各种文化表演团体和文化工作者,就以现有的孔子学院架构,扩增其功能,让它成为组织、研发和执行的单位。我相信就我比较熟悉的国学研究这一领域来说,为这样的工作,台湾至少就会有百位以上国学领域的教授会愿意立刻投入,研究生乃至其他国学爱好者那就更不用说了。尤其是如此作法,马上可以为国学带进丰沛的资源,让许多国学爱好者因此而找到其安身立命之地,特别是像台湾目前国学正面临发展窘迫的困境,这样的作法当可迅速为此一窘境解套,这也一定会在台湾激起另一波研究国学的热情,让一批曾受到良好训练的国学研究者与学生,得到发挥的空间,同时平衡掉目前越来越偏重在只做台湾研究的现象。
而更重要的则是“文化和平工作团”的构想。当年美国以类似的作为成功地将美国青年带入世界,他们深入世界各地,甚至到达蛮荒,也让美国文化藉此向世界各地扩散,这是一个十分成功的例子。今天美国许多领袖人物,当年都出身于和平工作团,正是因为这样的经历,使他们获得了宝贵的经验,丰富了他们的视野,拓展了他们的世界观。像这样的范例,我们为什么不能复制呢?我们想像一下,两岸的青年如果因此而带着中华文化走入世界,并在这样的经验引领下,而逐渐成长为未来的各界领袖,则这对中华民族未来的发展将会构成多大的助益?我相信大家应该很容易就可以估算出来了。
至于这一工作的具体作法,也许可分为上中下游的三层来说。上游的工作可以动员两岸的国学研究者作各种现代国学教材的编纂,让它可以适用于各种不同文化背景与年龄层,同时与两岸各大学合作,培训足够的中华文化种子教师。中游的工作则在培训两岸青年,这种培训当然不同于正规学制的基础养成,而是以任务为导向的训练,让这些年轻人可以成为文化大使,以向国内与国际传扬中华文化的内涵。下游的工作,就是通过孔子学院现有以及未来可能增设的据点,派驻文化大使,让他们实际走入国内及国际的各个角落。我相信通过这样的方式,一定可以让两岸的所有参与者在其中学到更宝贵的互动经验,同时培养起更强的认同感。
二、两岸“共同成立文化创意产业研究院”
这个构想主要是参考七八十年代,台湾为因应当时的世界石油危机,改造产业结构,所成立的“工业研究院”。由于当时台湾工研院充分发挥了火车头的角色,使台湾奠定了后来发展电子产业的重要基础。而我觉得,未来文化创意产业,特别是奠基在中华文化基础上的文化创意产业,将也会是一个明星级的产业,因此有必要在这个产业发展之初,就由官方的力量给予辅导与扶助,特别是在研发工作上,更是两岸政府必须特别着力的。同时,有鉴于两岸在文化上如此密切的亲缘关系,实在没有必要各作各的,如果两岸能够由双方政府共同赞助,在“中华文化复兴委员会”的主导下,来成立这个“中华文化创意产业研究院”,集合两岸的创意人才共同研发,并辅导厂商建立产业链,这对促进两岸的经济发展,必然能带来积极而正面的影响。而更重要的是,透过这样的联结,不只能将两岸的相关产业完全联系在一起,同时更可以让中华文化的创造力成为增进两岸认同的关键力量,而这才是我此一构想最关心的地方。
三、两岸“共同规划成立文化产业园区”
这个构想当然也是参考台湾发展电子产业的经验,由于新竹科学园区这种仿自美国硅谷之模式在半导体生产上的成功经验,让它也成为后来许多产业发展所模拟的对象。对于这点,两岸应该都不陌生。而对以中华文化为背景的文化创意产业,其聚落并不以政治为疆界,比如说妈祖的信仰便横跨海峡两岸,又比如说“玉”的文化乃是两岸中国人所共有,但西方人却很陌生的;如果“中华文化复兴委员会”能够根据这样的文化聚落来规划文化产业园区的设置,让它打破两岸某种“政治上的疆界”,应该更可发挥其文化上的优势。我常在想,今天我们受到西方的影响,以为钻石才是最贵重的珠宝,结果让多少中国人的钱,流入了西方的钻石市场。然则难道我们不可以像法国人将红酒发展成世界性的红酒文化,因而大赚其钱一般,把玉器发展成另一种可以取代钻石的世界性珠宝吗?类似这样的例子,如果“中华文化复兴委员会”好好规划,一定可以找出许多足以代表中华文化的创意产业,并发展成为产业的聚落,从而既促进了经济的发展,也增进了聚落内的文化认同,如此岂非两全其美。
当然如此一来,它也许就要比现行的许多科学园区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此一文化产业园区将不只是负责生产而已,它更重要的将是在行销的方面。如何创造出每一种文化产业的品牌等等,就会是成败的关键。而就这点而言,台湾这么多年所累积起来的行销创意,如果能配合大陆的世界性据点,将更有成功的可能。此所以我认为,类似工作能够交由像“中华文化复兴委员会”这样的单位来作,其实是要比由两岸政府各自去作,要来得更有成功公算的。这当然也是我会提出如此构想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以上,我以几个例子简单勾勒了“中华文化复兴委员会”所可以进行的工作,我相信只要通过大家的集思广益,一定还可以提出更多可行的方案。但无论是什么方案,我的着眼点都只在几点上,一是它可以为两岸积极兴利,另一个是累积两岸体制性互动的经验,并藉此以消除隔阂,增加互信,而最重要的是,透过这样的方式来增加台湾对“整个中国”——不只是历史、文化意义上的中国,也是由两岸在历史进程中所必将共同创造的那个整个中国——的认同。正是基于这个着眼点,所以我相信两岸的有识之士,也许不见得都赞同我说的一些细节,但应该都会同意并积极推动此一构想之方向的。
然而,也许有人会质疑,这样的构想在两岸还只能透过白手套来交往,而且台湾的反对党还是那么仇视大陆的状况下,它有实现的可能吗?关于这点,我以为上述构想其实并不必建立在两岸政治谈判的基础上,也就是说它并不需要在两岸政治定位上解决之后,才能进行。就具体的推动言,它其实可以通过目前海基、海协的协商管道,就可以上路的。因此,在我看来,问题只在两岸当局是不是认为这样一种“累积认同”的作法是必要的而已。两岸官方早已同桌谈判,它所差的只是一点,谈判还是主客对立的,而共同体用现在流行的哲学名词,乃是“互为主体”的,如此而已。只要双方愿意再多跨出一步,各位可以想一想,上述构想哪一个有可能如某些人说的“卖台”呢?
不过,我也想从另一个角度说,也正是因为必然有这样的质疑,它相对地也显示了认同问题之严峻,乃是不得不严肃面对的问题,以此,像上述的构想乃益发有其必要性与迫切性。百年来中国的积弱不振,在文化心理上,已经让很多中国人有了严重的挫折感,甚至认为当中国人是一件羞耻的事。坦白说,台湾真的有很多人是如此感觉的。记得当年最有名的台独教父彭明敏先生结束流亡生涯,重返台湾时,在机场就有一段话说:他无法想像今天还会有人想当中国人。彭明敏这样的讲法也许有些极端,未必具有充分的代表性,但在台湾绝对是有相当社会心理之基础的。今天如果两岸不能一起合作,让中华文化也能在两岸的未来创造荣光,则两岸就必然还有一段因为无法建立认同而将面对的波折。然则,如本文的构想,其功能又岂曰小哉!
总之,两岸的现状乃是人类历史所仅见的,但我相信,作为中华儿女,我们一定有智慧可以解决难题,并借助此一历史机遇而再度奋起。作为解决难题的一环,我很努力地提出了上述构想,虽然可能还不成熟,但我愿意以抛砖引玉之心,来迎接更具智慧的方案,以再造两岸的认同,并携手共创属于整个中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