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锋照片背后的真故事
新年伊始,记者不远千里,经多方寻问,终于找到了43年前为雷锋拍照最多的原《承德日报》摄影部主任季增。季增老人向记者
讲述了那段封存了41年的真情———
季增是1957年入伍到沈阳军区工程兵3317部队的。半年后,他从连队调到机关任摄影员。
凑巧的是,1960年1月8日,雷锋入伍后也分到季增所在的连队。季增第一次见到雷锋时被眼前这位朝气蓬勃的新战士深深吸引,他顾不上严整的队列,拿起随身带的135照相机,硬是挤上前去按下了快门,给雷锋同志拍摄下了他入伍后的第一张照片。
从此,季增就与这位满脸饱含微笑的战士成为了亲密的战友。
1960年下半年,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季增正巧看到雷锋在保养一辆从长春接来的国产“解放”牌汽车。明媚的阳光照在“解放”车上,雷锋同志像平常一样正用那双被地主婆砍过的手精心擦拭“解放”二字,片刻间抬头远望,他那微笑的面庞表现出发自内心的骄傲和自豪,季增灵感顿生,这不正体现了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就没有他今天幸福生活的崇高意境吗!感动之余,他饱含激情地按下了快门。
雷锋入伍后爱补旧袜子的故事也流传较广。原来,雷锋总要把自己每年只发一次的袜子让给战友穿,而自己的袜子即使是打满了补丁,也仍要一针一线地认真缝补。一次,季增去雷锋宿舍,正巧碰上他在补一双线袜子,季增眼睛一热,立刻被他这种艰苦朴素的作风所感染,怀着敬意拿起相机,把雷锋坐在床头补袜子的珍贵一幕永远留在了底片上。
不知是记忆的灵光闪亮,还是季增老人怀旧的情节与日俱增,他顿了顿,语音凝重地告诉记者,虽然拍了那么多的雷锋照片,但有一张照片却带给他终生的遗憾。
那是1962年8月12日,也是季增最难忘的一天。
那天,他坐雷锋的13号车从抚顺望花营区到部队施工指挥部路上,雷锋时不时地问季增:“你坐我的车,你看我开车有什么毛病,稳不稳,你是运输连的老同志,多帮助我。”季增只在运输连学了半年驾驶,不敢妄加评论,只好凭自己的感觉说了句:“技术很好。”可万万没有想到,这竟成了他们的最后一次交谈。
8月15日,季增接到雷锋受伤的电话赶到医院时,雷锋已永远闭上了双眼。当时因为医院太平间光线太黑,实在是无法拍照,最后一面没能给雷锋留一张照片,成为了季增心头永远也无法解开的结。
雷锋精神是一部壮美的诗篇,这里有他对真善美的执著追求,有他对社会的深深热爱,更有他对祖国和人民的忘我奉献,这种由理想、信念、道德和情操汇集的时代结晶,书写出了共和国文明史册上最值得抒怀和眷念的一页。伴随着雷锋这个光辉的名字和他崇高的精神品格,我们相信:只要把弘扬雷锋精神和学雷锋活动作为一项长期有效的群众性实践活动,用“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指导、总结、深化实践经验,就一定能够把学雷锋的丰富实践经验由感性上升到理性高度,从而促进学雷锋活动与时俱进地向高级阶段深入持久地发展。
在复员回河北承德后将近40余年的时间内,季增先后搬了4次家,每一次搬家总有一些物品无意中被丢失,惟有那些像自己心肝宝贝一样的雷锋的照片和底片至今完好无损地保存着。 □文/郭凯余有成图/季增
为树高大全形象 雷锋照片屡被修改
被“修改” 的雷锋
送大娘回家、补袜子的照片,是根据雷锋《解放后我有了家,我的母亲就是党》报告中的情节补拍的;打开手电筒,夜间读《毛选》,是根据雷锋《忆苦思甜》报告补拍的;雷锋目视远方,胸前端着一把钢枪,背后是一棵茁壮的松树,这棵松树,是后来添上去的……
张峻共为雷锋拍下223张照片,也是最了解雷锋照片“秘密”的人
本刊记者/杨时旸(发自辽宁鞍山)
美联社的4个记者曾经去过抚顺的雷锋纪念馆。他们指着雷锋做好事的照片问讲解员:“你们不是说雷锋做好事不留名吗,那怎么会有这么多照片?”讲解员一时语塞。
几天后,张峻来到雷锋纪念馆,讲解员把同样的问题抛给他。张峻说:“这个问题你们确实不知道,只有我清楚。”
作为沈阳军区曾经的宣传干事,今年已经79岁的张峻与雷锋有过9次接触,为雷锋拍摄过223张照片。很多照片是出于宣传需要补拍的,有的甚至是在雷锋牺牲后,为树立高大全的形象,对照片进行过修改的。
被挖掘出的典型
1960年8月下旬,时任沈阳军区工程兵宣传处报道干事的张峻,来到抚顺的一个工程兵连队。他的目的是寻找一位叫做雷锋的普通士兵。此前,张峻拿到从下面连队里转来的两封感谢信。这两封信分别来自抚顺和平人民公社和辽阳市委。信中都提到一个叫做雷锋的战士捐款的事迹。
到了连队,张峻见到刚刚入伍8个月的雷锋,身高一米五四,体重不到100斤。
看到张峻带着相机,雷锋主动对张峻说,“您先给我照张相呗,张助理员。”张峻一愣,心想,“雷锋只是个上等兵,而自己的军衔是大尉,一个新兵敢提这样的要求啊。”
“我的第一印象就是雷锋爱美、爱照相。”张峻对《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回忆。张峻对雷锋说,“你想拍个什么样的照片?”雷锋说,“拍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张峻笑了,说,“那你得回去拿枪。”
十分钟之后,雷锋背着枪,穿着军装来到张峻面前,胸前还挂上了两枚奖章。“那是鞍山先进生产者的奖章。”张峻对《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说。
几分钟之后,雷锋肩头挎枪,眼神向上四十五度的照片被定格。这是张峻拍摄的第一张雷锋照片,成为日后的经典影像。
张峻在雷锋连队采访一周,采访后写了一篇报道《节约标兵雷锋》,交给沈阳军区《前进报》总编辑。文中提到雷锋勤俭节约的事迹以及苦大仇深的家庭出身。总编看后对张峻说,“还有这么个典型啊,沈阳军区正要找这么个忆苦思甜的典型。太好了!但是你写得不行。”总编要求张峻将稿子改写成忆苦思甜的类型,并于国庆节前交稿。张峻说,自己写不了,希望支援两个人一起写。随后,包括新华社驻沈阳军区的两位记者在内,一共4人组成了一个小组,进行稿件写作。因为两封感谢信和雷锋的出身,此时,雷锋已经被安排在自己的连队做忆苦报告。写作小组的几个人再次下到连队听取报告,张峻同时拍摄了忆苦报告的照片。
最终这篇稿件从勤俭节约扩展为忆苦思甜,并以《毛主席的好战士》为题发表在1960年11月26日的《前进报》上,从此,宣传雷锋的大幕徐徐拉开。
那时,中国面临着很多困难:三年饥荒、苏联撤走专家、美国对华经济封锁……急需一个光辉的典型鼓舞士气。而雷锋的出身和表现堪称完美典型的代表。于是,雷锋被安排到各处进行巡讲,忆苦思甜。沈阳实验中学、旅顺口海军基地……每次报告,张峻都会为雷锋留下照片,先后9次,一共76天。
《前进报》的文章发表之后,《解放军画报》《解放军报》等军队媒体纷纷转载。直到1961年2月,张峻接到军区任务——为雷锋拍摄一组专题,刊登在《解放军画报》上。“入伍1年零1个月,就上了《解放军画报》的专题,这个到现在都还没再出现过。”张峻对记者说。这组报道发表后,雷锋声名大噪。《中国青年报》等全国性大报开始转载,雷锋的名气开始从军队向全国扩展。
1962年4月,沈阳军区发给张峻两卷彩色胶卷,让其为雷锋再次拍摄专题。当时的彩色胶卷只有国家大报才能拥有,全部从德国进口,一般人无缘接触。为了拍摄雷锋,张峻得到了两卷共24张彩色胶片。随后,雷锋的专题报道再一次出现在1962年6月号的《解放军画报》上。在那个连使用黑白胶片都要报批的年代里,雷锋生前一共留下了24张彩色照片和199张黑白照片。
补拍照片
1962年春节前后,正是雷锋声名远播的时候。总政下达指示,要为雷锋举办一个个人学习毛主席著作标兵展览。沈阳军区接到命令后,决定同时在军区内进行一次首展。
为了配合总政的雷锋展览,由张峻以及沈阳军区的四五名成员组成班子为展览进行前期准备。其中最重要的工作是补拍照片。张峻说,因为雷锋做了好多好事,都过去了,没有留下照片,所以要补。
这个筹办小组拿来雷锋的日记进行研究。“我们主要的参考一个是雷锋的日记,还有一个就是他做忆苦报告的讲稿。”张峻说,“日记有好多是雷锋的读书体会,这个没法补拍,就找能拍的拍。”
当时,沈阳军区工程兵党委给筹办小组约法三章:第一,补拍内容必须是雷锋曾经真实做过的事情;第二,能补的补拍,不能补拍的画幻灯;第三,补拍的照片要经得起推敲。
补拍照片的题材由张峻撰写提纲,再交到小组集体讨论,最终定下20多幅。因为展板需要张峻全权策划,补拍照片的任务由张峻交给自己的徒弟季增具体操作。几年前,因为雷锋照片的版权问题,季增与张峻一度交恶,拒绝了《中国新闻周刊》记者的采访,他说,“我年纪大了,记不清了,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实什么是不真实了。”
在季增进行补拍之前,张峻特别向他交待,“拍雷锋正面像的时候,后面要有一个毛主席像。”这20多张照片中,有雷锋送大娘回家;深夜打手电学“毛著”;给人民公社捐款;努力练习投弹等最为经典的雷锋形象。但是,正是这些补拍的照片纷纷出现了问题。
因为摄影技术不过关,深夜学“毛著”无法拍摄,照片变成了雷锋在白天打着手电学习;图片说明中说雷锋在8月里为人民公社捐款,照片里的雷锋却穿着棉衣;练习投弹的姿势也发生了错误。
“那些照片拿回来,我就批评季增,你怎么也不动脑子啊!有8月穿棉衣的吗?有那样站着投弹的吗?”张峻说,照片里有一张雷锋送大娘回家的照片,那个大娘并不是雷锋曾在日记和讲稿里提及的那一位。
因为照片经不起推敲,同样也遭到军区领导的质疑。但是此时已接近1962年正月十五,总政要求尽快完成任务,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无法重拍照片。与此同时,筹办小组成员中的几人和雷锋一起住到沈阳军区招待所,对雷锋进行采访,进行幻灯片的制作。
照片的补拍和幻灯片的制作还没完成,1962年8月15日,雷锋突然离世。这些原本用于“学毛著标兵”的展览被用作了规模更大的对雷锋的追忆仪式上。
“我对季增说,虽然我当初批评你,但是雷锋去世了,这些补拍的照片也是很珍贵的。”张峻告诉记者,当年也有参观展览战士问怎么8月穿棉衣,他们坦承是补拍的。
从普通士兵到全民楷模
对于雷锋形象的树立并没有随着雷锋的去世而告终,而是愈演愈烈。1963年3月5日,毛泽东亲笔题词“向雷锋同志学习”。学习雷锋的活动进入高潮。
张峻为雷锋拍摄的第一幅照片中,雷锋右手的军装外,露着一截白衬衣的袖口。后来在多次发表的图片中,这截袖口被悄然去掉。“那是《解放军画报》给修掉了。我拍的时候没注意。后来我问过,说是露着袖口不符合军容军纪,对雷锋形象不好。”张峻对记者说。
在张峻的记忆里,其实雷锋并非如人们想象的那样“完美”。张峻说,大家可能没注意,雷锋留着个刘海头。有时候他的班长问他,怎么还不去剪头发,雷锋就推托说下次去。“我给他拍照片的时候,头发有时候就从帽子下面出来,我提醒他,他就掖回去。”张峻说,“那时候饭不够吃,雷锋也到厨房去拿过饭锅巴。厨房的人就说他,雷锋啊,你现在是个人物知道不,能自觉点不?那时候拿饭锅巴可是个大事啊。”
只是,这些不“完美”的细节都随着雷锋的去世被掩埋在历史之中。除了对照片不“完美”的细节进行修改,甚至还会刻意增加内容提升雷锋的形象。曾经与张峻在一起办公的《民兵之友》记者周军为雷锋在沈阳军区政治部大院里拍摄过一张照片:雷锋目视远方,胸前端着一把钢枪,背后是一棵茁壮的松树。这棵松树,其实是后添上去的。
周军已经去世,他在回忆文章中称,1977年,这张照片被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作为《雷锋画册》的封面。出版社与他商议后,将一棵黄山迎客松加到了雷锋身后,合成为一张照片。“当时有一种技术叫印染法,工厂可以做,是合成技术的一种,在照片上画完了再翻拍。”张峻也了解这个情况,他说,“那时候树立典型要求高大全。”
而也因为这张照片,在大众中逐渐流传出“雷锋松”的故事。直到现在,铁岭干沟子自然屯仍然认为雷锋就是在自己村里的一棵树前拍摄的照片。如今很多学生仍然会在纪念雷锋的日子里到那棵树下合影留念。
雷锋生前的照片被一点点进行修改。参军前,雷锋自己在天安门前的留影,手中拿着一个花书包,发表时花书包没了;与雷锋合影的某标兵因“文革”时与“四人帮”复杂的关系,“文革”后,此人也从与雷锋的合影中消失了……
张峻回忆说,他给雷锋拍照片时,雷锋自己把奖章戴上,战士们说他故意做给别人看。有时候劳动,战友故意整治他,专门让他背重东西。张峻说,雷锋就是个普通战士,很爱美。张峻搜集到的雷锋自己在照相馆拍的照片一共54张。那时,雷锋每月津贴6元,照相对他来说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最近,一个剧组正在筹拍雷锋的电视剧,由田亮出演雷锋。剧组向张峻请教,张峻在电话里对制片人说,“你们要和以前拍的电影都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就是把雷锋从神坛上拉下来。雷锋是人,不是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