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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民间故事里的鬼魂观念

鬼魂观念是中国古老的民间信仰之一。

对鬼的解释有多种。《礼记·祭法》云:“人死曰鬼”,“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说文》云:“人所归为鬼。”一般而言,人死后精灵不灭,称之为鬼。

对于魂的说法,也是各种各样的。《论衡·纪妖》:“魂者,精气也。”《易·系辞上》:“精气为物,游魂为变。”《灵枢经》:“随神而来往者谓之魂。”在这里,所谓魂,被认为是可以离开身体而独立存在的。但是其前提是,人必须是活的;人死后,灵魂会脱离之后,而其肉体则转化为鬼。王充《论衡·论死》说:“精神升天,骸骨归土,故谓之鬼。”

据此,可以看出,鬼与魂之间是有区别的,不是一个统一体,特别是在古代二者有着十分明显的差别,但是在民间信仰里,这种区分并不非常明显,往往将鬼魂连在一起说的,表示他们认同这两者的同一性。

因此,在民间故事里,鬼魂更多地表现为鬼,它表现的一系列活动均是鬼魂的活动,两者没有很大区别。例如《鬼魂索命》:从前有一个人,他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爱他的女朋友。可是有一天,女朋友无情的离开了他,甚至连一个理由都没给他。看着自己的女朋友被别人挽着手逛街,他痛不欲生,失去了理智。终于有一天他把女朋友杀了。本来他打算杀了她以后自杀的。可是将死之时才感到生命的可贵。从此以后他天天被噩梦困扰,梦境中他女朋友赤身露体,披头散发,红舌垂地,十指如钩来向他索命。噩梦把他折磨的形如销骨,一天他找来一个道士已求摆脱。道士要他做三件事:第一,把他女朋友的尸体好好安葬。第二,把他女朋友生前穿的睡衣烧掉。第三,把藏起来的血衣洗干净。所有的事情必须在三更之前完成,要不就会有杀身之祸!他遵照道士的嘱咐把所有的事情都做的很仔细,可是那件血衣却怎么也找不到了。马上就要三更了,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滴下来把地毯都打湿了。在将要三更的时候他找到了那件血衣,可是不管怎么怎么搓就是洗不掉。这时候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窗户被狂风拍打的左右摇曳,玻璃的碎裂声让人更加心惊肉跳,突然所有的灯全灭了,整个屋子一片漆黑。闪电中,只见他女朋友穿着染满鲜血的睡衣,眼睛里滴着血,满脸狰狞的指着他厉声道:“你知道为什么洗不掉血迹吗??”他被吓呆了一句话说不出。女朋友继续道:“因为你没有用雕牌洗衣粉,笨蛋。”虽然这是一则新的民间鬼故事,但是故事里所说的女鬼,也可以说是女性的鬼魂。在传统故事中,此类鬼魂不分的情况,比比皆是,也可以说,这是中国传统思维所致,反映了鬼与魂的观念在民众思想里是完全不加区分的。从古至今,都是如此。所谓鬼魂概念的区分,虽说古人已经有所论述,也是各自进行表述,而没有从现代意义上的分类学的角度进行严格辨别,因此民间故事不那么讲究鬼魂的区别,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鬼缠身,是民间非常流行的说法,也是非常古老的故事类型。这样的观念一直到今天依然还存在人们的头脑里,并且将这一类故事不断地进行演绎,成为新的民间故事。《鬼妹缠身》:从小我就是听着奶奶和邻居们的牛鬼蛇神的故事长大的。所以灵怪之事也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1999年的元旦过后,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我在抚顺。在汽车旅馆的房门口捡到一个小圆环。大约是银的,比戒指粗一点。一擦,还挺亮,于是就放到了上衣口袋里。当天开车奔了铁岭。天色渐暗的时候。路边有人截车,要搭一段。平时我是不会管这种事情的,这是长途车的忌讳,你知道人家是什么人呀!可是那天,我还是停了车。因为地下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特漂亮的,老远就能看出身条不错。大家都是男人,呵呵,彼此心照不宣了。她上了车,就坐我旁边。这丫头嘴还挺甜,一口一个大哥的,就算绕了路我也乐意送她到家。  聊起来才知道她是外出打工的,在外面做服务生,这不到了年根儿,要回去过年了。她说的地方,我是不认识的。是个小地方,下了大柏油路,又开了一小截土路才到的。村口有棵大槐树,当时差点没撞上,所以记得还挺真切的。她说村头数第三家就是她家了,还非让我进去歇歇。天已经不早了,我不想在这小地方耽搁就谢绝了。看我不肯,她就从兜里掏出了一张50的大钞,硬说要当车费。哪来这样的好事呀,我都楞了,后来她执意要给,没办法,我就收了。“大妹子,这太多了,这样吧,我找给你20块,这总成了吧!”她甜甜一笑:“成,就这么着吧,那就谢谢您了!” 到了铁岭,早上起来吃早点时,掏出钱来。不对呀,怎么有张冥币呀。是昨天她给的50元。得,自己太傻了,我说没这种好事吧,到头来还给人家20块,真是大笨蛋!货运到了,我也就没事了。回来时一身轻松。又路过上次送那个女孩的岔口了。想想自己被骗的太冤了,干脆去看看她,反正才三天的工夫,看她抵赖不!  又看到了村口的大树。于是从村口数,第三家……到了。开门的是个老太太。黑黑的瘦瘦的,但人还挺结实。一看我就楞了一下,嘴里还嘟哝着:“怎么的?还真的是了?”她回头去叫屋里的人,又出来个年轻的小伙子还有个老头儿。我还没回过神儿来,他们就把我让进了屋。  后来才闹明白点。那个小伙子是两位老人的儿子,他还有个妹妹。一年前外出打工,后来来信说要回来过年了,大家还挺高兴呢。可是已经过了说定日期的一个礼拜了,还不见她回来,而且也没了消息。三天前,老太太说自己做梦梦到女儿回来了。还对他们说自己去的冤枉。又说会有个汽车大哥来找她,告诉家里她回来了。后来老太太就吓醒了。心里一直不塌实着。  今天看到我才有点相信了。又拿了照片让我看,能不能认识他家闺女。我一看吓了一身冷汗。不是她是谁呀!那扬柳般的身材,那美丽的大眼睛,还有……她脖子上挂了一根红绳子,下面栓了一个银白色的圆环……老太太说那是女孩小时候去庙里求的。一直当护身符带着呢。  我颤颤巍巍的拿出那个东西时,老太太和老头一下就哭了:“她一定出什么事了,这个是从来不离身的呀!”我开车带他们出来报了案。根据这个护身符的遗失地点,警察觉得事情应该发生在抚顺,于是又和那里的警方联系上了。我也成了监视对象,不能离开抚顺。其实后来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根据照片在无名尸中认出了她的尸体。而且被发现时就定论为奸杀案了。凶手是路过的长途车司机,案发的地点也就在我住的那家汽车旅店里。(见《中国民间故事网》)

其实,这是鬼话里的类型故事,在很多民间故事里都有这样的冥币为主要线索的内容,特别是在“墓生子”的故事类型里,我们所看到的都是这样的情节:夜里有一个女子来店里买吃的东西,到了第二天才发现她用的是冥币,后来根据设下的线索,找到坟墓,打开后就看见棺材里有一个小孩子,还是活的,这才知道那个女子是鬼魂。

人死后会变成鬼,这是中国人又一鬼魂的表现之一。最著名的可以算是钟馗故事。唐朝德宗年间有个叫钟馗的举子此人长得豹头虎额铁面环眼脸上长满虬须。这钟馗外貌虽丑可才华出众武艺超群。这年恰逢秋季科举考试钟馗告别了亲友进京赶考,考得状元。但是德宗一看钟馗相貌丑陋,顿时心中不悦,钟馗盛怒之下顺手拔出站殿将军腰间的宝剑高声叹道:”失意猫儿难学虎败翎鹦鹉不如鸡。”说罢自刎而死。德宗为了笼络人心,下旨封钟馗为驱魔神,以祛人间邪魔。

    人与鬼之间可以自由交往。在现实社会中间,是不可能的事情,

《张童》:传说平兴县(今属河南)南函头村有个张老汉,以捕鹌鹑为业,当地人戏称他为“鹌鹑”。他年纪已经很老了,只有一个独生子,因年少,人称张童。一天,张童突然死去。张老汉夫妇感到年老无依靠,哭得死去活来,恨不能随儿子一起死去。到埋葬这一天,张老汉挖地一二尺,上面用砖垒个墓,说:“我儿还活。”人笑其痴,而也有为老汉悲哀的。三天后,张老汉夫妇又到墓地痛哭,忽听墓中有呻吟声,吃惊地说:“我儿果还魂了!”赶快扒开棺材,把儿子抬回家。张童醒后,索要汤粥,说:“当初,被小鬼带到冥司,儿向冥官哀告:‘我爹娘年老无依无靠,请让我服侍余年,等送葬毕,死无所恨。’冥官很怜悯,说:‘今放你归,回去告诉你父亲,如能放弃打捕鹌鹑之业,你的命便可以延长。’”其父听他这样说,立即尽焚网罟等捕猎工具。

很明显,在这个故事里,张童能够自由地来回于地狱和人世间,是一种想象,在现实里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是故事告诉人们,在地狱中也有一个与阳间同样的官僚阶层,这些当官的能够掌握生死大权,可以让谁死也可以让谁活,这重复叙述的是人间的法律主张。因为人们相信,只要放弃某种事情(不再杀生),就可以免除早死。这个故事有一种戒杀生的佛教教义深入其中,但却是普通民众对灵魂世界的真实看法。

民间故事中的鬼魂信仰,会与民间的宗教活动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青海省东部河涅流域的互助土族自治县五十乡一个土族较为聚集的村落,从小目睹耳闻了邻近土族、汉族,举行“打鬼”活动的一些情况,这个地区“打鬼石”是惩治鬼怪的主要工具(法器)。土族村庄举行“打鬼”活动的仪式:这里的村民一到晚上,从河滩里拣来三颗鹅卵石放进煤火或碳火中烧红(石越圆烧的越红就越有威力),事先准备好滚烫的开水一盆或一桶,并在开水盆中放上柏木籽、粮食、钱币等,接着便把烧红的卵石一个个放进开水盆中,于是盆中的开水更加滚烫起来,蒸气伴着柏香、粮食等味,迷漫在整个房间,此时有一男子(忌讳女人)弯腰抬上盆子(盆子不得超过人的膝盖据说超过膝盖会伤神灵),用盆中的蒸气熏病人或熏无病之人及老老小小,并用水沐浴头部及全身,之后此男子抬起盆先后从橱房轮流到每一个房间并且口中念念有词,最后把盆中的水连同石头抛到大门前三米处,最后紧闭大门。这样才算把身上的不吉不利和家中的妖魔鬼怪赶出了家门,一套完整的“打鬼石”打“鬼”仪式结束。“打鬼石”信仰在青海民间流行较为普遍。

这样的民间驱逐鬼魅的活动,与民间故事里的吃鬼,有同工异曲之妙。所谓吃鬼,其实就是对鬼的藐视,是人的力量的胜利。人能够吃鬼,就是不怕鬼;而民间驱逐鬼魅,虽然不免有怕鬼之嫌,但是在讨好鬼魅的同时,也表现了一种勇敢。两者之间,表现形式不同,但是所起到的作用是一样的。《夜谭随录·张老嘴》记载:宜君有张老嘴与一同僚夜饮。二更后,提灯如厕,见一鬼裸卧角门下,张力蹴之,鬼化为雄鸡,饶墙而走。张捉得之,烹以佐酒。从这个故事里,可以看到人不怕鬼的英雄气概。在民间故事里,像这样的故事不在少数,反映的是另外一种民间文化的内涵。在现实中间,人有怕鬼的心理,但是在民间故事中间,我们看到的是大量的不怕鬼魂的现象。好像这两者之间有不和谐的地方,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其一致的地方。在民间文学作品里的不怕鬼(如吃鬼、吓鬼、与鬼交朋友等)情节是虚构的,这不仅表现在文学性的虚构,从其情节的现实性来看,也是非常不合理的,因为鬼是不能吃的,只有当它转化成为鸡、狗、猪等现实生活里的动物时,它才具有可吃的可能,事实上这只有文艺作品里才会出现,显然,这是没有现实基础的,唯一的现实基础,就是人们在思想上有怕鬼的情结。

只要这样才能够制造出一种强悍的具有震撼力的故事作品,也才能够吸引人们的注意力,这就是民间鬼故事的文艺魅力之所在。

    民间故事里的鬼魂出现,与中国人的鬼信仰有关系,也就是说人们传统的鬼文化信仰,为民间鬼话的产生铺垫了基础,没有这样一种思想基础,就不可能产生许多与之相关的民间文学作品。

屈大均《广东新话》:“至今越祠多淫,以鬼神方惑民灾样者,所在皆然。诸小鬼之神者,无贵贱趋之。”他列举其亲眼所见的“鬼神方”,有以下几种:一曰逐鬼术:“予至东莞,每夜闻逐鬼者,合吹牛角,鸣鸣达旦作鬼声,师巫咒水书符,刻无暇暑。其降生神者,迷仙童者,问观者,妇女奔走,以钱米交错于道,所在皆然。”二曰设鬼术:“诸县寻常有病,则以酒食置竹箕上,当门巷而祭,曰‘设鬼’,亦曰‘抛撒’;或以纸船纸人燔之,纸人以代病者,是曰‘代人。’”三曰禁鬼术:“博罗之俗,正月二十日以桃枝插门,童稚则以桃叶为佩,曰‘禁鬼,也。”四曰鸡招术:“广州妇人患病者,使一妪左持雄鸡,右持米箸,于间巷间皋曰:‘某归’!则一妪应之曰‘某归矣!’其病旋愈,此亦招魂之礼,是名‘鸡招’。”类似的俗信,广东各地的方志中均有记载。

    这样用符、咒、祭、米、鸡、桃等物来驱鬼的方法,在民间故事里,也都记载,反映的是一种非常深刻的民间信仰的记忆。这些民间祭祀活动,到了民间传说里,就变成鬼故事,通过口头描绘,将鬼魂意识转化成为具体形象的结果。

为什么在民间故事里会有大量的鬼魂形象的出现,这与人们的文化心理有关。鬼魂,我们称之为精神幻体,它在现实里是不存在的,但在人的精神世界中,它又是存在的,它存在就与人们的心理有着直接的关系。据有关专家分析,一些心理健康程度不高的人群中,会产生鬼的幻影,造成这样的原因是一种长期压抑的结果。在对这类人群进行心理分析之后,发现他们所梦幻出来的鬼有着各种各样不同的象征意义。例如,梦中出现白衣长发的女鬼常是抑郁情绪的化身,梦中出现一身白衣、脸色苍白、走路飘着、长发的女鬼常是抑郁情绪的化身,另外梦中的鬼如果样子很凶恶,一般是愤怒情绪的化身。梦中还有一种常见的鬼,就是他们的样子很凶恶、长牙、有血,一般这样的鬼是愤怒情绪的化身。还有一种“漂亮”样子的鬼,他们在形象上很迷人,但在梦中会伴着一些其他龌龊的东西,比如虫子、肮脏的浆液,这样的“鬼”是淫荡的鬼,常是性心理障碍的象征。

在中国老百姓中间,由于传统农业经济的束缚和传统文化的影响,传播的内容大多数与鬼魂有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因此就对此类故事的传播起到积极的作用。而人们对生活中许多不明遭遇也会自觉地增加许多神秘的色彩,这样有关鬼魂的民间故事就在人们好奇、爱听的心理驱使下,慢慢地演绎起来,成为我们生活中很重要的一个故事源。特别是在生活里,未能够得到满足的东西,在鬼话里,人们可以尽情地渲染、夸张,以此来达到心理上的自我满足,比如在这类民间故事中,有关娶鬼为媳妇的内容,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代表,不仅如此,而且还要将鬼媳妇要说成是非常漂亮、贤惠,具有大家都非常羡慕的女性形象,以此造成一种荣耀感。在现实生活里,要娶一个媳妇非常不容易,要娶一个漂亮的媳妇,那就更加不容易,但是在鬼故事里,这一切都轻而易举地办到,无论如何描述,都不会有人来追究其是否真实,就这大大地赢得普通老百姓的口碑,成为他们口耳相传的饭后谈资;在其传播的过程中,并加入自己的感受,更丰富了原来的作品,使之演变成为民间创作的艺术精品。

这就是中国民间鬼魂故事的又一个重要的流行的社会基础和心理因素。

 


发表于《上海道教》2006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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